剧本连夜被修改出来，增加了许多场副cp之间的互动和肢体接触，导演因此叫了泰、焘两人过来，讲明了前情，“……其实我作为新人导演，当然在这样的前辈演员跟前，很难完全将自己的想法贯彻实施。”

泰民是最善解人意又不肯叫别人为难的，于是很快接口，“导演的意思我懂了，能参演这样的一部漫改作品，对于我来说，是一次全新的体验，当然什么都应当听导演的安排。”

焘宇两手插在兜里，一直仿佛漫不经心的样子，其实是自己在思考这话的意思，“我当然是没有问题，不晓得车演员是不是会有别的想法”，他几乎不费力就触及到问题的核心，这是他的一种天赋，“……毕竟他才是这剧的主演。大约许多观众也是冲着他来的。”

瑞希和泰民听了这话，也沉默下来，过了一阵，瑞希道，“……这方面，我同摄影导演也反复斟酌了。现在的这个情况，其实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——我们拍爱情故事的，爱情故事为什么能打动人心、产生共鸣？因为它所渲染的氛围就是完整的爱的产生、试探、拉扯的过程。”

泰民有点儿懂了，尽管现实中他和慧莹之间的爱情，现在想来，毫无浪漫可言，他们都属于那种端方无聊的优等生。

“那就交往试试看吧”，抱着那一种可有可无的态度开始的恋爱，过程中也平淡地无味，只是……并不讨厌。

慧莹是个家庭观念很重的女孩子，她认为泰民身上有一种老成持重，使人感到心安。“如果将来这个人是我的丈夫，那他肯定也是个好爸爸。”

泰民既然将事业看成第一位，那么对于感情生活，也就不必太苛刻了，况且男人，“男人可能缺乏对爱情的知觉，他们更多是欲望的宣泄。”

“那么，通过副cp来渲染的话，是否就本末倒置了呢？”他始终理性而客观的思考问题。

“我现在想到的是最坏的情况，假如我们用尽方法也不能够说服车演员，那么，有总比没有有。”

焘宇忽然开口，“导演希望我们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呢？”

瑞希被他这直白的问题弄得显然有点儿害羞，但是很快的，她清了清嗓子，正色道，“……尺度上尽管是有调整的，大约是吻得更深入一些。而情感的递进上，也会想要拍得更准确、细腻些。”

泰民转头问他，只动嘴，而似乎没有发出声音，“你可以吗？”是在征求他的意见。

焘宇感到他这一种绅士风，认为他似乎是将自己当做女孩子似的看到，心里闪过一丝不快，同时又很要证明自己似的，很快说道，“当然！我可是专业的演员。”

泰民被他这一副孩子气的样子逗笑了，尽管只是抿着唇，眼睛却眯成了月牙状，“谁又说你不是了呢？”

瑞希尽管没说什么，只是用眼睛将这微妙的互动收入眼底，也感受到了这两人之间弥漫着的柔和自然的气场，“两位既然没有意见，新剧本的研读和彩排，还要麻烦你二人私下多多磨合了。”

车瑞元那边，满以为同孔灿的亲密戏就这样糊弄过去了，心里头倒是一块石头落地，做演员这些年，演技的纯熟自不必说，有时候不自觉地在生活中，也会戴上演员的面具，分不清楚彼时彼刻是否有表演的成分。

这光鲜靓丽的身份背后，黑色的阴影正漫无边际地扩张，大有将他吞噬的意思，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接到公司社长的电话，他立刻眉头竖起来，“说好了这剧我是第一番位的，这样子一改动，还看得出主次的差异吗？是否是这制作团队太没有专业精神了呢？”

社长口里带笑，语气却并不和善，“瑞元啊，你晓得自己的辉煌时期……已经过去了吧。”

他叫他这话噎住了，一时没想得到什么话来反击他，却又听他说下去，“识时务者为俊杰……这话不必我多说了，之前利弊关系，我何尝没有同你深入浅出地分析过？如今进了组，可不能太任性了哟。”

“我分明已经把事情都整理清楚，导演们那里，也没有意见，怎么社长大人的手倒伸得这样长吗？”

“哈”，社长冷笑，“你是越活越回去了，没有制作公司那边的意思，我就高兴管你的闲事了？他们自然不能同你起争端，那不过是给你面子罢了……照你的意思，这剧拍完了，主cp倒成了副cp，扫帚颠倒树木，岂不是叫人笑掉了大牙吗？”

车瑞元反应过来，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”

于是才晓得他们更改了剧本，增加了副cp 的戏份，为剧集时长着想，自然要削减住cp的戏份，思及此，口头却依然嘴硬，“……我想，这自然是他们的权宜之计，谁想要拍男人之间的爱情戏便去拍吧——我并不在乎。”

“打起精神来”，社长道，“不要一味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时代早不同了。你不过是一个演员，不要太自我了。”

他的忠告点到即止，就像他所说，时代不同了，这样的老演员，已经处于圈子的边缘，加上服兵役的期限逼近，车瑞元的演艺生涯接下来是个什么局面，还真不好说。

这一波的暗流涌动，在剧组当中，显然掀起了流言蜚语。人人谈论着自己知道的一些边角料，道听途说的逸闻趣事，企图还原事情本来的面目，却越觉得雾里看花，“泰民知道为什么调整剧本吗？”化妆的姐姐美姬问道，“车演员天天拉着脸，脾气大得很呢。”

“我并不清楚，大约是导演和编剧商量后的结果。”他知道话该说到什么程度，又看看镜子里闭目养神的韩焘宇，担心他心直口快地又乱说话，因而有意补充，“焘宇比我知道得还迟些呢。”焘宇忽然张开眼睛，侧面看去，高挺秀气的鼻子和半张的粉嫩的唇，让人移不开眼，“美姬姐姐，我的眉毛好像画的有点儿不对称，你来看看好吗？”

“哪里？”

美姬当真走过去，对着镜子仔细瞧看起来，“还真有点儿，”她拿出工具来在他眉毛上调整角度，“好点儿了吗？”

泰民冷眼看着这一幕。忽而瞥见韩焘宇冲他丢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。很迅疾的，使他疑心是看错了。

在许多个无法明言的时刻，他的眼神代替他袒露内心的想法。

“这是在同我示威吗”，泰民想，“他不愿意我总把他当小孩子。”

其实越是这样的人，有时候越是孩子气很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