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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章 回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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迈入门槛的那一刻,宋玉盘的目光就没有停下来过,似乎带着几分新鲜,偶尔见到一件熟悉的物件,便会激动地说个不停,拿起来左看右看。

宋廉拿了钱袋从里屋出来,见此情景,是心疼又欣喜。

当年,衙门下来征收粮草,在村口张贴了告示。村民们这才得知北沧国屡屡犯我边境,烧杀抢掠,无恶不作。

自那时起,宋玉盘的心便一直沉甸甸的。

他自幼崇拜霍青将军,读过几年书的他,也懂得家国天下的道理。

可江宁府乃是丰饶之地,素以粮食产量丰盈而享誉四方,故而武安城并未被列入此次的征兵范围。这让大多数人暗暗松了口气,毕竟,他们宁愿多承担些粮草赋税,也不愿家人去那战场丢了性命。

于是,数日后的一个深夜,宋玉盘悄悄收拾了两件衣物,留下一封信后就去从军了。

这一去,便是十年!

颂氏这会儿才看仔细了兄弟俩,充满好奇的目光在二人脸上来回扫着。

“阿爹,阿娘,”宋玉盘紧握着颂氏的手,热情地与他们介绍道:“这位是宋玉怀,这是宋玉瑾,他们乃是孩儿在军中结交的挚友,也是我的结拜兄弟!”

“宋叔!婶子!”兄弟俩一同上前,声音齐整,并作了个揖。

“好好,快起来!”宋廉连忙笑着回应,“谢谢你们平日里对我家玉盘的照顾,小老儿不胜感激!”说着,他也微一躬身,向二人回了个礼。

他虽疑虑兄弟俩这名字,却也没有过多追问。

“叔,使不得,您是长辈!”宋玉怀连忙上前一步,将人扶起,“我们与大哥情同手足,相互扶持是应该的,怎敢受您如此大礼。”

宋廉见他虎口处有道浅浅疤痕,声音略带哽咽,“好,好孩子!”他偷偷抹了下眼角,转而笑道:“你们快歇着,叔这就买肉去,今晚高低得陪叔喝上几杯,哈哈哈!”

出门前,他轻轻推了推仍紧盯着人家的颂氏。

“哎哟,瞧我这……”颂氏恍然回神,意识到自己有些失礼,连忙露出一个略带几分歉意的温和笑容,“早就听说过双生子,我这还是头一回见。两个好,我们家也是两个,正好玉盘他弟弟今日休沐,估计也快到了。”

颂氏边说边催促孩子们赶紧坐下歇息,又去厨房给他们沏来了茶水。

兄弟二人道了谢,宋玉瑾没忍住搓了搓手,“对了,婶子,您家鸡在哪儿呢?要不我先帮您把鸡杀了吧。”

“诶,不用不用!”颂氏忙不迭地摆手笑道,“你们三个好好坐着,今日啊,谁也不许帮忙。这一路过来,累坏了吧,哪儿还有力气杀鸡啊,先吃些东西,垫垫肚子才是。”

说着,她转身走向了橱柜。

“嗐,这才哪儿到哪儿啊。”宋玉瑾笑嘻嘻地打趣道:“别说是杀鸡了,便是杀人……”

话音未落,只听“砰”的一声,宋玉瑾的脸便被宋玉怀一巴掌拍在了桌上。

颂氏也没听清,不一会儿,便捧来一大堆宋玉树的零嘴一一摆在桌上,“你们好生歇着,我这就给你们做饭去。”

“如此,便真真劳烦婶子了!”宋玉怀起身离座,毕恭毕敬地颔首示意。

见这孩子如此谦谦有礼,颂氏心中眼中全是慈爱,“诶,你快坐,今日你们三个只管敞开了吃。待饭好了,婶子来叫你们。”

宋玉盘在一旁早已忍俊不禁,他紧抿着嘴唇,待颂氏转身离去,便立即笑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“哥,你下手也太重了……”

宋玉瑾委屈巴巴地揉着鼻尖,听着宋玉盘那肆无忌惮的笑声,只觉得更疼了。

*

三人吃着零嘴,谈笑风生。忽然,一股疾风猛冲了进来,直接扑到了宋玉盘身上,压得他整个上半身悬在了空中,形成了一个极其费腰的姿势。

“哥!呜呜……我梦里喊你,你都不理我,呜呜呜……”

“你再不起来,我可就真没法理你了,我的腰啊!”宋玉盘竭力维持着平衡,无奈中带着浓浓的宠溺意味。

颂氏原还担心小儿子会认不出来,过来一看,好笑又心疼地将宋玉盘从宋玉树的压制下“解救”出来。宋玉盘顺势往母亲肩膀一靠,却因他个子高大,这姿势看上去格外不协调。

“阿娘,我刚回来,他就欺负我!”

这副嗲声嗲气的模样让旁观的二人皆是一愣,以往那严谨凝肃的形象,此刻在他们心中已全然崩塌。

“还不快给你哥按按,你哥若有个好歹,我定要与你细细理论。”颂氏拍着宋玉盘,同时嗔了宋玉树一句,乐呵呵地回了厨房,去看她的锅了。

宋玉树胡乱抹了把脸,挪至宋玉盘身后,乖巧地给他捏肩捶腰,自己也后怕会不会把他哥撞出什么毛病来。可他真的太激动了,一进村便听闻他哥回来的消息。

那一刻,他真恨自己没能长对翅膀。

宋玉盘并未让他揉捏太久,只稍稍享受了片刻,便一把将他拽了过来,夹在腋下,如同儿时那般亲昵地捉弄。他顺手在弟弟头上狠狠揉了几把,直至那头发都乱糟糟的,才笑嘻嘻地将人放开。

“这位是宋玉怀,这是宋玉瑾,他们是我的结拜兄弟,也就是你二哥与三哥了,知道吗?”

宋玉树理了理被兄长揉乱的发丝,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傻乎乎的。

“二哥,三哥!”

宋玉怀心头倏地一暖,原本沉稳内敛的性格,在这一刻也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柔情,轻轻地回应了那声问候。

“太好了,我终于也有弟弟了!”宋玉瑾兴奋地挪到宋玉树身边,语气热切,“四弟今年多大?”

“我十九了,三哥你呢?”

“我与二哥刚好弱冠,没想到你都十九了,真看不出来,可有说亲?”

“有……”宋玉树话头一顿,嘴角不经意地撇了撇,委屈地看了眼宋玉盘后,眼睛又倏然亮起,“不过我不着急,我如今已取秀才之名,我想着待得秋闱高中,金榜题名时,再去提亲。”

“说不定……说不定那时,阿哥就回来了!”

宋玉盘的心猛地一缩,仿佛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!

意识到气氛逐渐凝重,宋玉怀与宋玉瑾默契地交换了眼神,二人相继围绕宋玉树的亲事追问打趣,逗得宋玉树红晕连连,羞赧地跑回了屋,惹得门外三个哥哥抚掌大笑。

宋玉树听着门外传来的笑声,也不由得跟着笑了起来。笑着笑着,眼底却氤氲出一层水雾,化作一阵小兽般的呜咽。

宋廉买肉的这一路,嘴角恨不得扬上天去,而宋玉树在缓和了情绪后也钻去了厨房帮忙。

没多久,一阵阵饭菜香弥漫而出。

“你们啊,别再逗他了,他脸皮薄着呢,再说两句,怕是连饭都不敢上桌吃了,你们三个过来端菜。”颂氏笑着端了盘菜进来。

满满一桌子菜,很是丰盛,虽然不及外面食肆煮的那般精致,但却吃得人心里甜滋滋的。蕴含着母爱的饭菜,可不是什么厨艺、原料所能比拟的。

望着孩子们大口扒饭的场景,颂氏没忍住又湿了眼眶。

饭后,颂氏将西边耳房给收拾了出来,铺上了自家新做的被褥。家中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,自打儿子回来后,她的嘴就没合拢过,宋廉也是乐呵呵地烧了好几锅热水。

天色渐渐暗了下来,连日奔波的兄弟俩洗去了一身的疲惫,早早进入了梦乡。而宋玉树却乐得怎么也睡不着,将自己埋在被窝里嘻嘻哈哈傻笑。

宋玉盘在西南角整理出一方简易的马棚,他边给玉墨添水边抱歉道:“我屋太小,否则定不会让你在这儿将就。你且耐心忍一忍,明日我便去寻些木材,给你盖一间宽敞舒适的大马厩。”

临走,想想又往里铺设了一层干草,确定已足够柔软,宋玉盘才满意地提起水桶回到屋中。

回屋后,他好笑地瞥了眼隔壁床上乐得直颤的小山包,翻出一个带着锁的小木匣,拿去了宋廉他们屋。

“阿爹,阿娘,这是圣上赏的两千两,回来前我让他们兑成了官票,你们收着吧!”

两千两,别说是现实,即便是在梦中,也是二人连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。颂氏望着怀中,宋玉盘不容分说塞过来的匣子,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。

“不,不行,这是我儿用命换来的,阿爹阿娘不能要!”

“是啊,你如今也大了,自己收着便是,看看日后是做些买卖还是什么,用钱的地方多着呢。”宋廉也惶惶道。

“我身上有钱,除了军营里省下来的,还有王爷赏的呢,做什么都够了。”宋玉盘说:“这些年,儿子没能陪在身旁尽孝,心里实在不安,你们就当让儿子睡个安稳觉吧。若是不收,儿子跪了啊。”

夫妻俩哪儿舍得他跪,相视一眼,只得妥协,“那行,阿娘暂且替你收着,日后你若有需要,记得一定要与阿娘说。”

“好,不过你们该花花,千万别省。我今日听您咳了好几声,可是哪里不舒服?不行明日去找陈叔看看吧。”

颂氏不禁怔楞了一瞬,待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后,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惋惜,“你陈叔啊,都走好些年了,就你离家两年后的事,可怜了陈溪那孩子。

“哎,真是造化弄人!”

宋玉盘眸子微微一颤。

夜间,他枕着臂膀,望着那洒入屋内的溶溶月光,心头涌动着万千思绪。

他打小就爱上山玩,每次上山便会经过陈家门口,时常会见到一个雪白粉嫩扎着羊角鬓的小男孩,怀中还搂着一只憨态可掬的布老虎。

久而久之,他便养成了在身上备些吃食的习惯,以吸引那小孩的注意。然后一口一口喂他,趁着他脸颊因咀嚼而一鼓一鼓时,偷偷戳他的小脸蛋。

每每这时,小孩便会冲他甜甜一笑。

实在难以想象,那个小小的他,究竟是如何熬过那段时光的。性子又那般纯真软糯,也不知会不会受人欺负?

不知他,可还记得自己?

意识逐渐朦胧,宋玉盘仿佛回到了年幼时的山间。

眼前是那鲜艳欲滴的红色果子,谨慎的他并未贸然品尝,而是将果子小心翼翼地装入荷包。回到家中,他直奔后院,给窝棚里的公鸡喂食了几颗。

过了许久,见那公鸡仍活蹦乱跳,他才放下心来。

小红果酸甜可口,味道意外的不错,陈溪果然如他所料很是喜欢,宋玉盘耐心地将果子一颗颗喂进他的嘴里。果子有些多,双腿也因久蹲,开始逐渐变得发麻。

陈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,头也不回地跑回家中。几息之后,便见他又抱着个小马扎跑了回来。

宋玉盘顿感欣慰,看来自己平日的悉心投喂没有白费,竟还懂得心疼人了。

而就在他抬手想要接过时,却见陈溪将小马扎放在了自己面前,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。睁着那好似铜铃般的大眼睛,无辜地冲自己眨了眨,心安理得地等待投喂。

宋玉盘顿时给气乐了!

*

另一边,胡家。

陈溪终于完成了最后一件绣品,他轻轻吁了口气,起身伸了个懒腰。

“我今日遇见顾掌柜了,问我绣品何时绣好送去,还说不是催我,就是随便问问。可我瞧他那样,就差把 ‘心急如焚’四个字刻脸上了,哈哈!”鹄氏说着,忍不住笑出声来,“这几日,我就给他送去。”

“有劳婶子了!”

“傻孩子!”鹄氏慈爱地嗔了他一眼。

“对了,我先前给婶子绣的香囊,婶子怎么没用?”陈溪原先想给鹄氏分成,可鹄氏却说什么也不肯要,为此还挨了夫妻俩好一顿说。

“那般精致的东西,我哪儿舍得?”鹄氏笑道:“待日后走亲戚,逢年过节,我再戴上它好好炫耀一番。”

“不过是个香囊,婶子尽管用就是了,回头我再给婶子绣个新的。”

鹄氏笑着应承下来,与陈溪一同收拾着桌上的物件。

胡猎户熄了胡木屋里的烛灯,出来,瞥了一眼窗外,“这天也不早了,今日在这住吧,家里现成的屋子。”

“不用了,胡叔,就两步路的事儿。后面几日没事儿做了,我打算明天上山看看。”

“行吧,那叔送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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